不怪那些流言
你相信一见钟情吗
我第一次见到梅兰是在酒桌上,一席人喝得欢天喜地的时候,她从包房里走出来经过我们餐桌。老沈喊她,她笑笑,打了个招呼走开,过后,却又坐过来。老沈介绍说,国贸公司的美艳公关,然后诡秘地笑。
我不习惯猎艳,一直是个克制的男子,这些年,吃饭去固定的几家餐厅,每月看固定的杂志,打字习惯用小四号仿宋。车子换来换去,始终是一汽大众的牌子。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,可是,遇到梅兰,我的心却跟着紧跳了几拍。
酒至半酣,很多人便开起了玩笑,每个男人都端着酒杯冲着她来,她大大方方地来者不拒。我下意识地替她挡了几杯酒,她每次都附在我耳边,低声说“谢谢”,呵气如兰。后来,她说失陪一下,去洗手间。隔了片刻,我的电话便响起来:“大东,送我回家吧。”我叫范希东,递给梅兰的名片上有我的名字和电话。她在电话里称呼我,像久已熟识的朋友。
于是,找了个借口同她先离开,大家的眼光暧昧成一团,老沈说:“大东今晚艳福不浅。”大家便跟着哈哈地笑,梅兰站在人群里也跟着笑得风情万种。她坐在车里眼光迷离,许是喝多了酒,车里满是暧昧的气息,她的手不经意地拂过我的臂膀,我的身体便燃起炙热的欲望。听到她问我:“大东,你是否相信一见钟情?”我转头看她,她的眸子亮亮的,有着期待。
进了她的房间,出乎我意料的简单,我以为这样的女子,卧室总该是华丽或者妖艳的,比如有艳红的床单或者妖娆的玫瑰。她的房间却是单纯的白色,白色的床单、白色的窗帘、白色的沙发。她说,我喜欢白色,多简单的颜色,同爱情一样。
后来,她的身体便伏过来,带着蔷薇般的香气,呢喃着将脸贴在我的胸口。她已经换了白色的棉质睡衣,贴在手心里,感觉温柔绵软,令人迷醉。我压抑了25年的热情,似乎一下子被她点燃了,所有的欲望急急地找一个出口。当她的身体打开在我的掌心时,逼仄的空间里,我们便成了彼此的全部,无处可遁。后来,几乎有半夜的时间,我们不停地索要,像两个不知疲倦的小兽。
上午10点钟,我醒来,梅兰还在睡着。浓密的睫毛、光洁的额头,让我有刹那的走神,不敢确定,我就这样简单地邂逅了一场艳遇?
我去厨房,冰箱里的东西很丰盛,看得出这是个生活有规律的女孩子。因为冰箱里收拾得干干净净,里面有新鲜的蔬菜、奶、圆润小巧的柴鸡蛋,有着家的味道。我在厨房里忙活着,给一个昨夜才认识的女孩子做饭,电磁炉上煎着鸡蛋,微波炉里热着奶,我忽然就喜欢了这样的生活。阳光很好,雀跃地照进来,莫名地就想到那首老歌:“梅兰,梅兰我爱你,我要永远的爱护你,因为你像梅兰有气息,我要永远的伴着你,今生今世都在一起。”她从厨房门口探过头来,纯棉的睡衣,花儿般地笑含着娇羞,同昨晚的艳丽女子判若两人。
餐桌上,她说:“你是第一个为我做早餐的男人。”她吃得很开心,我的心却随着这句话沉了又沉。梅兰的这句话轻描淡写地告诉我,我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。不用说,我也知道,她没有落红,她的表现显然不是第一次,而我的第一次,却是给了她。心是有些嫉妒,想着她和其他人缠绵在那张床上的时候,也会这么投入吗,是不是也像一团火?
她的疯狂和妖娆,不止我一个人领略过的
上午,我打了电话让老沈帮忙请假,老沈在电话那端满是暧昧地笑,他说,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吧,那个女人很有味道的,你小子有福气。我的心轰然坍塌,更加确定了她的疯狂和妖娆,断然不是我一个人领略过的。
我的心里,自此,便多了一个症结。我想我离开的时候,很没有风度,我几乎是摔了门走掉,到了楼下的时候,看到梅兰站在阳台上,整个人纤细单薄得要命。
母亲也开始关注我的婚事,她说,娶妻就要真正的贤妻良母,大家闺秀。母亲说的时候,我便想到梅兰,“贤妻良母”,“大家闺秀”,这两个词与她无疑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。
那天分手后,她打过来几次电话,大多是淡淡地问候一下,说些下雨了,或者今天早上堵车堵得厉害之类的琐事。她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过来的时候,还有着慵懒瞌睡的气息,我的心跟着起起伏伏。
她的消息时常通过老沈的口传到我的耳朵。她多金、妖媚,吸引成打的男人,让女人忌恨得牙痒痒。老沈说起她来,多半夹着暧昧的笑,有时候会问我,那夜过得有多疯狂。我还没回答,老沈便兀自点头说,一定快要了命。
可是,我发现放下她其实不容易,因为我开始失眠,反反复复地想她。拨了她的号码,却没有勇气按下接听键,我常常怀念第二日清晨她的娇羞,期盼老沈的话全部都是谎言。夜,厚重而寂寞,我便在黑暗的房间里反反复复地想她,有时候睡着,也是轻轻浅浅的,多半会梦到她问,大东,你相信一见钟情吗?她的声音慵慵懒懒的好似在耳边。
一天夜里,收到了她的短信,只有几个字,她说:我们,不如谈恋爱吧。
我想,相处或者会把那些可怕的恐慌和想念都扼杀掉,或者她本不是认真的。于是,就真的恋爱了,她的房间里便有了红色格子布的床单,床头添了接吻猪的闹钟,卫生间里换了白色的情侣杯子,有红蓝色的两支牙刷欢喜地靠在一起。我们确实恋爱了。
每个夜晚,她躺在我身边,便有奇异的暖流包围我的身体,那是一种我从不曾体验到的奇异感觉。我戏称她火娃,因为她真的像一团火,每个夜晚会将我融在这火焰之中。她喜欢缠着我唱那首《梅兰梅兰我爱你》,不厌其烦。或者,会像那些恋爱中的女人一样傻傻地问我,大东,你爱我吗?我有时候会说爱,有时候会沉默,我沉默的时候,她便笑着拍拍我的头。
可是,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。她对我的好,总觉得那种好是可进可退的好,虽然她给我买宝姿男装,大卫杜夫的香水,走路的时候会把手放在我的掌心。虽然她给我做饭,我不喜欢吃姜,每道菜坚决都不放。但那个结始终在我的心里,我对梅兰是矛盾的,常常想起母亲的话,想到如果要她,她会不会安然地盛开在我的婚姻里,我整个一生或者可能被那些流言灼伤而不得复原。
有次,我们在餐厅吃饭,听到后桌上有人在高声地说梅兰,从她的身材曼妙说到她床上的美艳销魂,从她的风流老总说到暧昧男友,还说了我,用了一个傻瓜的形容词,惹得周围的人跟着狂笑。我把拳头握得紧紧的,甚至想到了下一刻它们会亲密接触在那个人的脸上。梅兰却看着我,脸色淡定,仿佛说的是人家的故事,我便也跟着沉默。用了力气和盘子里的牛扒较劲,心里却是恨的,不是对那个男人,也不是那些看客,而是对梅兰。
这样的一个女人。
夜里, 我对梅兰说起,你的过往我一概不知。她便笑,躺在我的怀里,遇见你以后才是重要的。整个夜晚,我在心里猜测了很多版本,她的风流老总,暧昧男友,直到自己的心微微的痛。我觉得像是被人结结实实地抽了一巴掌,我于梅兰来说,不过是个凡夫俗子。
梅兰也没有睡,轻而疲倦地翻身,夜半,我甚至感觉到她抖动着肩抽泣,本来想把她搂在怀里,最终却背转了身。我想,好在我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她,这样一个曾经沧海的女子。
后来,我和她便渐渐地疏远了,有时候我会回我自己的房子,渐渐地告诉自己把心收回一些,再收回一些。再后来,和梅兰在一起的时候,她便有很多的电话来,还会不断的有短消息。她从不介意在我面前接电话,同他们慵懒地笑,一如对我的当初。有次,一个男人找了来,倚在门上问我:“梅兰在吗?”其实梅兰叫方梅兰,可是,他叫得如此亲切。男人走了之后,我攥紧着拳头却颓然地躺在沙发上。
梅兰回来的时候,我便告诉她有男人来找过她,她蹙着眉,想了半天,说,男人太多了,没想起来是哪一个。她扬着脸看我,眼光里有期待好像还有些挑衅。我看看她,淡淡地把眼睛转向电视,其时,里面正放着破烂不堪的肥皂剧,我不转台,“津津有味”地看了半夜。
床上,只有梅兰一个人。夜半,她赤着脚跑出来,一点点轻吻着我的脸,把身体埋进我的怀里,她问:“大东,你爱不爱我?”我闭着眼睛,佯装熟睡,她没再像以前那样拍拍我的头,而是坐在地板上沉默了好久,才蹑着脚转身回卧室。
不怪那些流言
很多时候还是同梅兰住在一起,心却一日千里地远了。渐渐地觉得,爱是一种习惯,戒掉不是很困难的事情。而且,我还只有26岁,高薪、年轻,相貌还算俊朗。有人说媒,我也不拒绝。
有次,相亲的时候在一个咖啡店碰到梅兰,她愣了,便微微一笑,转身离开。夜里,梅兰喝了好多酒,她搂着我,出奇的温顺,像渴了许久的土地,等待着我一点点的滋润。当身体的激情退却之后,她说:“大东,其实你不相信一见钟情。你骗了我。”
清晨醒来,梅兰说总部要调她去苏州,这两天就要离开。最后的早餐,餐桌上摆着两个煎蛋和一杯奶,我们相对无言。忽然就想到那天清晨,我在厨房里,哼着歌,哼的是梅兰、梅兰我爱你,我要永远的爱护你,因为你像梅兰有气息,我要永远地伴着你,今生今世又在一起。
梅兰说:“大东,祝你幸福。”
半年后,我便结了婚,妻子很纯净,喜欢素色的衣服,同人说话会微微脸红,连同在床上都是干净贤淑的,默默地,很安静,一点都不似梅兰那样激烈妖冶。为什么呢?我的心会这样沉静,激不起一点波澜。
老沈还是有梅兰的消息,不过,不再是以前那样的调侃,他说:“你小子有能耐啊,梅兰那样的女人也会栽到你手里。”我发现这个名字依然会让我心疼,所以,才不去追问究竟。
再见到梅兰,已经是一年后,她穿淡紫色的长裙,盘着精致的头发,美丽端庄,她说:“大东,好久不见了。”我的心便紧跳了几下,像初次见她。隔了一年,我们之间还是天雷勾地火般的热烈,见到梅兰,我才知道,我那么久的空荡是因为对她长久的思念和渴盼,我的身体和心都在告诉我,我想念她。
芙蓉街12号,她的房子依然在,我们从进门的一刻起便开始纠缠,像拼尽了对方的气力,从地板到床上,抵死缠绵,我全身的细胞为她亢奋。房间里,荷尔蒙热烈地绽放身体的高潮,她捧住我的脸说:“还记不记得你叫我火娃,还记不记得《梅兰梅兰我爱你》?”我使劲地点头,想把她揉进身体里,她说:“大东,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。”
这一刻,我的表情有些讪讪的,我想到家里的妻子,还有刚刚孕育的孩子,便有片刻的闪躲。她敏感地觉察到了,拍拍我的头:“傻瓜,我是说我的身体有多爱你,又没说,我的心……”她把脸埋在我的臂弯里,我便感觉湿湿的,房间里的空调开到18度,她开始有脾气,热死了!
清晨,我要离开,她说:“大东,我这次回来,就想问问你,你是否爱过我?”我看着她的脸,在晨光里有着炙热的渴望和期待。我想说我爱过,可是,张张嘴,说出来的却是“傻丫头”。临出门,她奔过来,在我怀里痛彻地哭,这是从认识她之后第一次看到她流泪。她说:“大东,我爱你。”这样俗气的3个字,听得我的心轰然雷鸣。
一周后收到了梅兰的信。她说:“大东,我已经在千里之外想你。3年里,我始终只爱过你一个人,用我的心连同身体,在你之前,我谈过两次恋爱,经历一些男子。可是,在你之后,世界便不能再盛下任何一个人。
“可是,你爱那些流言胜过爱我。那次在餐厅里,我以为你会说句话或者用一个姿态保护我,可是,你无动于衷,仿佛那些人说的并非是你眼前的女人。于是,便有了后来的短信电话,甚至找上门来的男人,其实,都是我故意安排的。我想激怒你,或者,我只是想听到你说一句,‘梅兰,我在乎。’可是,没有,都没有,你给我的只是沉默。
“这样也好,我可以走得干净而利落。其实,不是你的错,怪只怪我,不该一见钟情,折回到餐桌上,然后让你送我回家,放肆地给你,怪只怪那些流言。如果,我在街头,白衣蓝裙地遇见你,如果,没有那些无聊的人们好事的编纂,或者,我们的一生是彼此的。是吗?”
我的眼充斥一些奇怪感觉,酸胀又微涩。我自以为了解她,却未曾想到她把我连同我的感情看得这样透彻。
再后来,老沈告诉我说,梅兰结婚了。我问他说过的那些事情,他说,一个这样精致美丽的女人,在商场里,谁能相信她和人家没有故事。至于真假,谁知道呢。妻子在旁边问我,梅兰是谁?我答,一个故友。心却撕扯般的疼痛。
再见梅兰,在车展上,她偎在男人臂弯里,笑得甜美无邪。我趁她去洗手间,在走廊里等到她。我说跟我走,她便走了,任我牵着手。无人的街角,我俯下身来吻她,她站着,唇角冰冷。我说:“梅兰,我爱你。”她说:“早干吗去了?”然后笑了,笑出泪来。她说:“床上开始的事情,没必要认真,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吧。”她穿了白色的大衣,像一首婉约的小令,倏忽间,消逝在街的拐角……>